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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欠我一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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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欠我一頓

話到此處, 曾菲敏忽然不敢看李信的眼睛。

她略有不安地轉過頭,避開了李信的目光,只道:“我懶得與你說, 反正也說不清。”

李信的眸光微斂, 恢覆成了淡笑的神色, 他順手奪過曾菲敏的酒壺, 溫言道:“喝酒傷身, 縣主還是少喝些罷。”

曾菲敏自然不聽, 她不悅地蹙起了眉, “還給我!”

李信搖頭。

曾菲敏正要出手去搶,可腹中卻忽然傳出“咕咕”兩聲,讓她身形一滯。

她尷尬地看向李信, 卻見他面上笑意更盛, “腹中空空就更不該飲酒了,縣主不是欠我一頓飯麽?不若現在便還給我罷。”

曾菲敏疑惑地看著他, “這荒山野嶺的,我如何還你?”

李信微笑, “一人獨食無趣, 縣主陪伴在側就好。”

曾菲敏見他話裏有話, 沒好氣道:“你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?”

李信不語,只拎著她的酒壺往前走, 曾菲敏見狀, 便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, “本縣主同你說話呢,你怎麽不回答?餵~”

兩人一前一後地沿著長廊走了一段, 李信便定住了步子,伸手推開眼前的門。

木門“吱呀”兩聲, 驟然大開,曾菲敏這才發現,她竟不知不覺地跟著李信到了這後院的夥房。

李信邁了進去,他環顧四周一圈,面上露出幾分滿意。

這夥房雖然看起來沒人用,但也有人提前收拾過了,鍋碗瓢盆一應俱全,倒是方便。

曾菲敏見李信一件件檢查著炊具,不禁美目圓睜,道:“李信,你該不會讓我下廚,給你做上一頓吃的吧!?”

此言一出,李信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,當即笑出了聲。

“縣主忘了自己烤的魚,我可沒忘。”李信隨手打開了米缸,但這米缸裏卻空空如也,他便只能再次關上,道:“實在不敢再勞縣主下廚。”

一提起下午的烤魚,曾菲敏便有些心虛,她語氣緩和幾分,問:“你……你後來可進了吃食?”

李信笑道:“這不是來後廚了麽?”

李信說著,又開始翻找別的食材。

此時,曾菲敏的酒意已經醒了幾分,一想到李信從中午開始,到現在還滴米未進,便也有些過意不去,她猶豫了一會兒,還是試探著開了口:“你要吃什麽?我去找管家。”

這地方如今也是平南侯府的產業了,自然有負責打理的管家,只不過李承允為了讓眾人玩得盡興些,便沒有安排人上山伺候,故而這諾大的別苑中,只留了零星幾個下人,還都守在外院。

李信道:“這麽晚了,不必興師動眾,這點小事,我自己可以解決。”

後來,李信在角落的籃子裏翻到了幾個雞蛋,他頓時眼前一亮,“你看,這兒果然有好東西。”

李信說著,便將雞蛋從籃子裏掏了出來,放到了砧板之上。

他用目光清點了下臺面上的油鹽醬醋等調料,見基本齊全,這才放下心來。

曾菲敏見李信一臉認真,忍不住問道:“你還會做菜啊?”

李信打了盆水,將找到的雞蛋放進去清洗,輕聲道:“沒入平南侯府之前,我也時常幫著母親做活,做些簡單的菜肴,也不在話下。”

他的手指泡入水中,輕輕搓洗著雞蛋,這雞蛋很是新鮮,蛋殼上的泥點被洗掉之後,光滑的蛋殼便更好地展露出來,看著白白嫩嫩的,像一個個可愛的小娃娃。

李信用手指輕輕搓著雞蛋,但他手上白天被燙傷的位置,紅得愈加明顯了,曾菲敏瞧見了,下意識開口:“你的手……”

李信瞧她一眼,“無礙。”

曾菲敏本想幫忙,但見他不甚在意,便也咽下了後面的話,她看向盆中的雞蛋,這些雞蛋的個頭還不小,一個挨一個地湊在盆裏,莫名有種熱鬧感。

曾菲敏問:“這兒只有這麽幾個雞蛋,能做什麽?”

“縣主可不要小看了雞蛋。”李信將雞蛋從水裏撈出來,又找了條幹凈的帕子,略微擦了擦上面的水分,道:“小小一顆雞蛋,卻能翻出數十種不同的做法,風味各異……況且,雞蛋對大多數窮人來說,都算是一道好菜了。我在臨州之時,若能吃上雞蛋,都能高興一整日。”

曾菲敏默了片刻,忽然問道:“你幼年時……過得很苦嗎?”

此言一出,李信怔了下,隨即淡淡笑起來。

“何為苦,何為甜?”

李信側目看她,言語溫和,“年幼之時,雖然家中算不得富貴,但母親護我疼我,但凡有好東西都會留給我……生活雖苦,但日子卻是甜的。”

李信說完,便舀起一大瓢冷水,澆入了鐵鍋之中,又蹲地生火。

這竈膛看起來是新築的,將火折子一點,燃起柴禾扔進去,便有了火苗。

曾菲敏見旁邊有柴,便也隨手撿起兩根,遞了過來。

她在李信身旁蹲下,低聲問:“你說你幼年時沒有見過父親……你不怪他麽!?”

李信持著柴禾的手微微一頓,才道:“怪有什麽用?都過去了。”

於現在的他而言,臨州的日子早已遠去,臨州的人和事,也都留在了回憶裏,再也找不回來了。

但一旁的曾菲敏,卻驀地開了口:“那可是七年啊!沒想到,侯爺居然是這樣的人!”

李信詫異擡頭,看向曾菲敏,“嗯?”

曾菲敏手裏擰著一根枝條,面色忿忿。

“說實話,我以前聽母親說,侯夫人因為此事,許久一段時間都纏綿病榻,黯然神傷,我還覺得是你母親的錯,沒想到,侯爺才是罪魁禍首!”

“我原以為平南侯是蓋世英雄,沒想到他竟是個朝三暮四之人,放著正妻在京城裏為他操持內務,教養兒女;又對外室夫人和你不管不顧,這也太過分了!”

曾菲敏自幼順風順水,又繼承了長公主愛憎分明的性子,一聽到平南侯可能辜負了兩個女人,就有些坐不住了。

“若是我父親敢這樣對母親與我,我定然要與他斷絕父女關系!”

曾菲敏越說越氣,差點將手中的柴禾都折了。

李信忍不住笑了,他從曾菲敏手中拿過柴禾,只道:“我雖然遺憾父親沒能陪我長大,但也知他自有難處……我母親曾說,父親常年在外征戰,鎮守四方,護國便是守家,且守的是千千萬萬個家。”

曾菲敏聽了這話,心中一動,道:“你母親……倒是個大度之人。”

提起母親,李信的神情也柔軟了幾分,低聲道:“是啊,我母親性子爽朗,從來不拘小節……那些年裏,雖然父親不曾露面,但我們也並非毫無依靠,韓叔隔三差五地便會來看我們,送些補給。”

曾菲敏有些好奇地問:“對了,你今日說的這位韓叔,到底是誰呀?”

李信將柴禾送進了竈膛,沈聲道:“是我父親的同僚,韓忠將軍。”

“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……”曾菲敏凝神想了一會兒,忽然反應過來,連忙道:“莫不是助平南侯解了臨州之圍,後被追封為虎嘯將軍的那位大英雄?”

“追封”二字仿佛一根刺,紮在了李信心頭,他面上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痛色,語氣也低了兩分,道:“不錯,就是他。”

柴火燒得“嗶剝”作響,他怔怔地看著竈膛裏,神色微黯。

韓叔的面容,他已經記不清了,但卻依然記得他偉岸的身姿和爽朗的笑聲,豪氣幹雲。

“韓叔每次過來,不但會給我們帶好些吃食,還會給我買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兒,他還親手給我打過一把木劍,很是精巧,只可惜……臨州之亂時,他為了護送蘇老爺出城,被敵軍亂刀砍死在城外。”

火光照亮了他的臉,眸子在火光的映襯下,泛起淡淡的棕色,溢出幾許憂傷。

曾菲敏喃喃:“蘇心禾不就是那位蘇老爺的女兒麽?如此說來,你與蘇心禾竟還有些淵源!?”

李信微微頷首,道:“不過,我並未與她聊過這些……也沒有必要聊。”

曾菲敏若有所思道:“韓將軍死後,你就被接回來了?那你母親……”

李信唇角微抿,低聲:“母親知道韓叔的死訊後,難過不已,竟一病不起,外出求醫後,便再也沒有回來。父親到此時才現身,說要帶我走……那時我都快七歲了,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。”

曾菲敏自言自語道:“侯爺也太狠心了……那麽多年裏,竟一次也沒去看過你們母子。”

李信自嘲地笑了笑,道:“我也問過母親這個問題,為何父親明明健在,卻不回家?但母親不願多說,她只道是父親在平南軍中任職,不得私自歸家。說來可笑,小時候,我還天真地以為,韓叔就是我父親。”

有更多的枯枝被塞到竈膛裏,火勢便越燒越旺,明亮的光線勾勒出他的輪廓,曾菲敏還是第一次感覺到,這張言笑自若的皮囊之下,竟還藏著令人唏噓的過往。

曾菲敏沈默下來。

她自第一次見到李信,便沒有給他好臉色,後來,還時不時用縣主的身份壓他、折辱他。

不為別的,就因為他的出現,奪走了屬於世子哥哥的父子之情。

但直到今日,她才發現,這些事的反面,竟然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簡單明了、是非易分。

曾菲敏不知該說什麽才好,只道:“無論如何,你能認祖歸宗,總是件好事,總比流落在外要強。”

李信站起身來,悠悠道:“我還以為,縣主聽了方才這些話,會為你的世子哥哥感到大快人心。”

曾菲敏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,一時有些語塞,須臾之後,才小聲嘟囔道:“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!?本縣主可是公正無私,不會因身份高低,偏袒任何人的!”

“即便是他,也不會偏袒麽?”李信淡淡問了一句,但曾菲敏的心緒卻起了些許波瀾。

她一目不錯地盯著眼前的膛火,火苗上躥,熾熱拂面,她拾起一根柴禾,扔了進去,柴禾很快便被火苗吞噬,逐漸化為烏有。

“以後不會了。”曾菲敏的酒意徹底醒了,她語氣平靜地道,“也許是因為,我喜歡他的時間太長,習慣了跟在他後面,所以一直在追逐他,可我越追,他就跑得越快,他就像一輪烈日,雖然光芒萬丈,卻沒有一絲屬於我。你說的對,每個人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,我可以選擇喜歡他,也可以選擇放棄他。”

“從今往後,我要做自己的太陽,不會再渴求誰的光了。”

李信默默聽著,並未言語。

但心中卻深深明白,要放棄一個自己喜歡的人,並不容易。

鐵鍋裏翻騰的熱氣,打斷了兩人的對話,李信瞧了一眼鐵鍋,道:“可否請‘驕陽’縣主,把旁邊的雞蛋遞過來?若雞蛋再不下鍋,水都要燒開了。”

曾菲敏“噗呲”一笑,乜了他一眼,才不緊不慢地轉過身,將洗好的雞蛋遞給了李信。

李信接過雞蛋之後,便小心翼翼地投入了鐵鍋之中。

四五個雞蛋聚在鐵鍋中央,水面上的熱氣便弱了不少,仿佛都默默地往雞蛋裏鉆了。

曾菲敏問:“這水不是還沒開麽?為何這麽早就將雞蛋放進去?”

“熱水煮雞蛋,若是控制不好,容易炸裂,還是涼水入鍋更合適。”李信說著,便伸手取來鍋蓋,將鐵鍋罩住了。

曾菲敏聽明白了他的意思,笑了笑,道:“煮個雞蛋而已,沒想到還有這麽多講究……不過,你不會打算將雞蛋煮熟了就吃吧?白水煮蛋最難吃了,我可不要!”

曾菲敏一想起那寡淡無味的水煮蛋,便渾身都透著“拒絕”二字。

李信一笑,道:“放心,不會讓你吃水煮蛋的,不知縣主可聽說過‘虎皮雞蛋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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